庄慎：设计为张江之尚预留弹性空间，既满足当下需求又适应未来变化

设计宇宙内容中心、verse编辑部与张江之尚合作专访

编辑部：您考察张江之尚水泥厂旧址时，最初的印象是什么？这些印象如何影响了后续的设计方向？

庄慎：作为最早一批进入这个场地的设计团队之一，我们当时看到，水泥厂虽已停产多年，却完整保存了整体结构，包括厂房、输送带、筒仓、码头，甚至大型仓库。张江水泥厂是上海三大水泥厂之一，由于长期闲置，厂区内植被自然生长，工业构筑物与树木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共生状态。

▲水泥厂旧址照片

这种完整性让我们在前期研究中特别关注两个问题：一是如何评估整个厂区的潜力，尤其是办公容积率的合理范围；二是哪些工业遗存具有真正的文化价值，值得保留。这一工业遗存更新整合办公、文化、科技、绿色、生活，形成一种办公园区的概念。

不过最终实施方案比我们最初设想的要更偏向新建。例如，输送带系统保留得较少，但核心的堆料仓、筒仓和部分仓库被留下来了。这种片段化的遗存，反而让工业记忆以更抽象的方式得以延续，而非简单地复制历史场景。

编辑部：这种“片段化的保留”是否影响园区的整体氛围？

庄慎：是的，但影响方式可能比完全保留更微妙。我们设计的F地块位于园区东南角，距离核心工业遗存区有一定距离，因此在形式上没有直接模仿老厂房。但我们通过材料、尺度和空间组织，让新建筑仍然能够让人联想到工业厂区的氛围。

▲F地块位于园区东南角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▲高层建筑和多层建筑效果图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比如，预制UHPC挂板和深窗框系统，让建筑的外立面带有工业建筑的秩序感。同时，底层的分散体量布局，也让人联想到厂区原有的设备分布方式。这种“暗示性”的关联，比直接复制老建筑更符合当代园区的需求。

▲墙面设计，采用预制混凝土挂板和深窗框系统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编辑部：张江之尚的定位是为科创领域年轻人提供泛文化空间。您的设计如何平衡工业遗产精神与现代办公的需求？

庄慎：其实我们并不认为这个项目仅仅是“为年轻人设计”。它的核心目标是为科技型企业，比如生物医药、人工智能等，提供灵活、高效的办公环境，同时融入文化、消费和绿色可持续的理念。

工业遗产的价值不在于“怀旧”，而在于它所提供的独特空间体验。比如，老厂房的超高空间、输送带的线性动感、筒仓的垂直性，都可以被转译成现代建筑的语言。

在我们的F地块设计中，高层建筑采用了标准化办公模块，但通过南立面的凹凸变化，创造出适合实验室、会议区或休闲空间的非标区域。这种“模块+可变单元”的方式，既满足科创企业对功能弹性的需求，又让建筑在形式上带有工业设施的机械感。

▲高层建筑——标准空间+可变空间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▲高层建筑效果图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编辑部：您提到“模块+可变单元”，能否具体说明一下这种手法？

庄慎：高层建筑北侧是规整的办公空间，适合标准化划分，而南侧则通过退台、凹口等处理，形成一系列“嵌入式”小空间。这些区域可以灵活用作设备间、休息区或独立办公室，适应不同企业需求。

▲高层建筑可变空间平面，采用减法切削，形成立面凹凸，顶层至底层逐级渐变，与底层体量连接过渡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▲高层建筑效果图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多层建筑采用相反逻辑——核心区域是一个完整大空间，适合开放办公或实验室，而外围则布置辅助功能带，供未来灵活调整。这种设计让建筑既能满足当下需求，又能适应未来变化。

▲多层建筑可变空间平面，采用加法增进，形成立面凹凸，顶层底层相串联，形成立体公共空间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▲多层建筑效果图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编辑部：F地块的底层聚落与顶层标准单元组合策略有何深意？

庄慎：这一策略源于三重考量：

- 空间密度调节：作为园区东侧高容量地块，底层分散体量能软化高层建筑的压迫感，形成宜人的“微型街区”体验。

▲办公楼底层形成微型街区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- 功能弹性预留：小体量适合独立运营展示、配套商业等业态，增强地面层活力。

▲北侧高层建筑和南侧多层建筑首层平面图，可植入不同业态，灵活使用空间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- 工业记忆转译：松散布局隐喻厂区原有设备散布状态，与保留的工业构筑物形成空间叙事关联。

▲F地两栋办公楼设计手稿©庄慎

编辑部：F地块由三家事务所共同设计，你们如何确保整体协调，同时保留各自的特色？

庄慎：F地块是比较独立的地块，有着自己的核心，我们三家事务所在总体布局和各自负责两栋办公楼设计的时候，制定了“外刚内柔”原则：

- 边界明确性：沿地块外围的建筑轮廓必须清晰，以保持城市界面的秩序感。

▲F地块办公楼界面©阿科米星建筑设计事务所

- 内核自由度：朝向内部花园的立面可以更灵活，每家事务所可以根据自己的设计理念进行个性化处理。

- 材料共识：所有建筑都采用工业感的材料，如混凝土、金属，但细部处理可以不同。

比如，高层建筑在南立面做了很多“减法”，形成凹凸的缺口；而刘宇扬老师的建筑则更强调体量的穿插。这种差异让园区在统一中又有变化，避免了单调。

▲F地块办公楼效果图©刘宇扬建筑事务所

编辑部：这种集群设计的方式，是否受到某些案例的启发？

庄慎：对于这种集群设计，瑞士的诺华园区（Novartis Campus）是一个很好的参考。它也是一个由多位建筑师参与的园区，但通过统一的规划导则，让不同风格的建筑和谐共存。与张江之尚类似，它不是一个单一的建筑群，而是像一个小城市，有核心区、次中心、街道和广场，不同的建筑在其中扮演不同的角色。

▲瑞士的诺华园区（Novartis Campus）由30多位著名建筑师参与设计©Novartis

编辑部：在您过去的办公项目中，哪个项目与张江之尚差异最大？差异性体现在哪里？

庄慎：我们做过不少办公项目，张江之尚是其中一个比较特别的园区。例如，浦东的华鑫智慧天地是一个更加标准化的园区，虽然是由不同建筑组合而成，却在形式上没有那么多元。

就单栋办公楼而言，徐汇的网易办公楼虽然只是一栋楼，却有着自己的个性，与周边城市差异较大，可以算是总部区域。

而张江之尚却是大聚落的组合，各个地块里又是单栋办公楼，这样大且多样化的氛围成为它与众不同的特点。

▲张江之尚效果图©张江之尚

编辑部：在您看来，改造类项目带给建筑师最大的挑战是什么？此外，建筑师通常需要考量哪些方面？或者有哪些设计原则需要遵循？

庄慎：改造类项目的挑战在于其复杂性。显性制约，包括周边建筑、邻里关系、空间局促性等物理环境限制以及场地狭小、结构老化、功能冲突等基础设施条件不足；隐性制约包括政策规范（需平衡历史保护、规划指标、消防法规等刚性要求）、经济成本（因预算有限而需在低干预下实现高效改造）和社会关系（协调产权方、居民、运营者等多方利益诉求）。

设计师需要具备应对复杂的敏感性，识别“水下冰山”（隐性制约），而非仅处理“水面部分”（显性问题）。同时在碎片化条件中梳理逻辑主线，避免顾此失彼。结合在地性提出定制策略，而非标准答案。设计师就像“城市医生”一样，通过诊断隐性病灶，用精准而创新的“手术刀”，即设计手法，来激活空间，而非粗暴推翻重建。这一过程需要理性分析，又需要艺术化的妥协智慧。